不学「有术」

去年新冠还没爆发之前，在硅谷和一个创业者哥们吃饭。哥们刚把公司卖掉，第一件事儿就是还清了自己的学生贷款。期间我两深入吐槽了美国高等教育的种种不是，最后他和我说道 “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最好的策略是尽一切所能被最好的学校录取，然后立刻drop out(辍学)。大学已经沦为了一个单纯的一个选拔机器，而不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地方了”

如今大学学历是高度「通胀」的，先说说美国的情况。美国大学体系已经沦为了一个为社会隔离服务的选拔机器 (sorting machine for social segergation)，社会隔离指的是不同的社会群体由于信仰、种族、教育、住房、消费等等的原因相互不来往而造成的隔离。美国家庭的中位数收入过去30年几乎没有增长，但是大学学费却一路突飞猛进，特别是私立大学，远远跑赢了通货膨胀，跑赢了美元的增发。下图1绿线为大学学费的涨幅，跑赢了所有其他民生部门的CPI，排名第二的是医疗。美国可以输出CPI通胀，输出美金换取有劳动力和比较优势地区的物美价廉的商品，但是大学学费的通胀无法输出。虽然一个减缓增幅的方式就是扩容国际学生（下图2），但是为了保证本地生源的录取率，也是力度有限（30年大约增加了总录取人数占比的3%）

大学教育的成本对于富人来说毫无压力，对于普通中产来说却是巨大的开销。如今私立大学一年5万美金的学费生活费，基本与美国家庭年收入中位数持平。于是我们看到了社会阶层的剪刀差随着学费的暴涨而愈发变得巨大，最近爆出的几个“私立大学贿赂丑闻” 更是说明了大学已经不再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净土，而是富人后代维持阶级优势的礼堂。虽然超过大学四年下来接近25万美金的高昂学费，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是性价比极低，但是由于社会价值观和招聘端的需求惯性，还是有超过半数的美国人选择了大学教育（下图）随着学历越来越没有差异性，好的私立学校与一般的私立学校品牌溢价差异巨大但是学费差异很小，所以最好的策略可能正如我哥们说的：尽一切可能被好的大学录取，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之后，尽快drop out（辍学创业或者工作），这也几乎成了崇尚创业的硅谷一个常态。Berkley/Stanford大三大四计算机系的学生，没有几个在认认真真“上学”的。与其付钱给学校，不如让别人付钱给你进行实操性的学习。这个「不学有术」的策略，不仅是没有专业学术研究追求的人从经济上最优的选择，也是作为一个社会人更好融入社会和行业的最佳路径。在和我哥们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不约而同提到一个事情，就是当今社会过于刻意的把 “学生” 当做一个相对割裂的社会群体，没有了原来工业社会早期的那种“学徒机制” (apprenticeship)，于是生产出了大量除了文凭，但是并不掌握核心生产技能的社会巨婴。这个情况，中美一样严峻。

如果说过去5年倡导这个「不学有术」或者“drop out and start-up" 还有些过于激进，毕竟在大学的同学网络、人际关系以及优秀老师的一些点拨还是颇有价值的。可是在过去几年里面，不管是大量的开源MOOC，个性化学习平台（国外的Youtube国内的B站）、学习工具的崛起（各种信息归档和结构化知识管理软件），让知识本身的获取本身变得轻而易举。我经常和朋友开玩笑说，Wikipedia教会了我大学四年学的至少10倍以上的知识。特别是这次疫情之后，许多欧美学校可能要延迟到2021年才开学，大家会瞬间意识到，自己花了几万一年学费，其实最终买来的不过是一纸文凭。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二三线大学面临招生困境，而一流大学的价值也更多是“signaling”（充当一个社会标签的信号），成为你简历上的求职的一个过滤器。

企业主在过去有招聘惯性，习惯依赖学历做快速的筛选。可是随着全球整体经济下行的压力下，出于对成本的控制压力会进行人才结构的重新优化，同样的工作产出是不是一定需要常春藤的毕业生？是不是一定要大学生? 当招聘更加产出导向，而不是 “虚荣” 导向后（许多金融行业，咨询行业，往往都是出于“虚荣导向” 和 ”客户观感导向”）招聘的人选会回归的真正的技能和产出优先，而不是文凭优先，许多岗位也会往比较优势更高的国家转移。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如过江之鲫的大学应届生，会处在一个无差异的白热化竞争的招聘环境里，文凭对应聘优势的保证几乎荡然无存了。美国其实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进入福布斯排名前400的就职的员工里非大学毕业生占比，已经开始逐年上升了。

我们投资团队里有一位刚满20岁的伯克利大二辍学生，强大的自学能力和在信息处理、人际关系处理能力让我这个老阿姨实在是自愧不如。当时我面试她的时候问到，为什么辍学，难道伯克利不能教会你更多东西了么？她笑笑回答 “Once you taste the freedom, you never want to go back. Once you learn how to learn, you never need a college" (你一旦尝到了自由的味道，你绝不会想回去。你一旦学会了如何学习，你就永远不需要大学了) 。在硅谷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在加密数字货币行业中更是如此：行业的哲学内核就是对所谓“权威”并无差别对待，自发性学习和独立思考能力凌驾于任何能力之上（DYOR和Don't trust, verify基本可以概括了加密数字行业对自发性学习的基本要求)。中本聪连性别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学历，早期伟大的加密朋克，以及近几年来涌现的新的佼佼者，也不见学历优势者。反而是许多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简历型创业者，在行业内频频折戟。

「不学有术」对个人主观能动性、自律性和结构化处理信息能力有非常高的要求，这些能力也将在未来5-10年迅速拉开人与人的距离。既定的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等等固定教育轨迹更多是一种有惰性的路径依赖，千人一面的课程设置也是一种让每个人的潜能平庸化的设置。进一所好大学，远不如找到一门自己真心喜爱且能为之兴奋的兴趣爱好或者细分领域来的有意义。千人千面的学习方式 ，才能最大程度激发自己的学习动力和潜力。

硅谷老一辈喜欢说一句话 “人和人的区别是从下班和周末的时间拉开的”。如今中国的年轻一代，许多已经不需要为了一口“饭碗”而朝九晚五，高考也更不是父母那杯的独木桥，感谢中国的高等教育体制，我们也不需要背负高昂的学生贷款。有了更多选择的我们，可以有更大的空间去自发性学习，有更多「不学有术」的可能。